众军官七嘴八舌地议论：“吴化文那条老泥鳅，不顾战局紧张，时隐时现，又在耍啥花样？此人乃是人中渣滓，人品极差，叛来叛去，已经成癖。这次，一旦投共，会造成国军被动。”

王耀武端着水杯训斥：“古人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次大战，吴化文是红是白，一试便知。倘若他是红，我王耀武挥泪斩马谡；倘若他是白，诸位就不要疑心生暗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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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话剧《星火燎原》第五场“用兵施巧计”中的一个桥段，接下来的场面更有意思，吴化文送上五十条黄鱼（金条）就开唱：“我吴化文比窦娥还冤哪！我与共军不共戴天，我与共军有仇冤，忆当年，我一时犯傻把伪军干， 共军三次讨逆，打得我魂飞魄又散。 此仇我记八辈子，到如今，怎会与仇敌相勾连？总座呀，你要替我辟谣，还我清白呀！”

王耀武接着唱：“二试吴化文探深浅，八面玲珑亦可怜。玩笑，玩笑。吴军长，我对你是深信不疑的。”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星火燎原》中的这一幕，还真是从真实的历史中演绎而来，在济南战役发起之前，王耀武确实是对吴化文产生过怀疑，也进行过几番试探，但最后都被忽悠过去，一向以精明著称的王耀武终于栽了一个大跟头。

王耀武对吴化文产生怀疑，也并非毫无依据，早在济南战役发起之前，就有人在吴部驻区内的墙壁上，发现了用粉笔写的标语“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

那标语是不是吴化文部下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化文居然没有擦去，这就有问题了。

王耀武这个人是很精明，但是他也有点憨厚，后来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重逢，杜聿明还有些没好气地质问王耀武：当年我就跟你说过吴化文不可靠，你为啥偏偏不听？

前面咱们说的《星火燎原》桥段，可能就是来自杜聿明的回忆。那番话是1948年6月，杜聿明以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第二兵团司令官的身份当面告诉王耀武的：“吴化文反复无常，表面服从而内心诡诈，这人靠不住，要注意他。”

可能有读者会被跑来跑去的杜聿明弄糊涂了：他一会儿在东北，一会到徐州，他究竟算哪头儿的？

杜聿明跑来跑去，还得怪老蒋瞎指挥：1948年6月，老蒋就让刚上任不久的杜聿明带着第二、第十六、第十三兵团去增援济南；10月初锦州被围，老蒋又把杜聿明派往东北，东北丢了，老蒋又把杜聿明调回徐州——老杜总是收拾烂摊子，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在战略战术上，王耀武有一些水平，但是论起城府，他显然不是吴化文这个老江湖的对手。

经过杜聿明提醒，王耀武也起了疑心，但是一时间也不好撕破脸皮，就只能隔三差五地用言语对吴化文进行试探。吴化文可能是练过太极拳，他一眼就看穿了王耀武的用心，一番连消带打，在每次谈话时，都故意（也许是真心）流露出对解放军的仇视情绪，同时还主动献计献策，向王耀武提供他与解放军作战的经验得失——反正他也没打赢过，咋说都没错。

在茂岭山、砚池山失守后，王耀武病急乱投医，居然找吴化文请教如何重夺东区阵地。

实事求是地说，吴化文一开始也没想真正起义投诚，他一听济南城东屏障这么快就丢了，王耀武这么一说，他也慌了：“茂岭山、砚池山的阵地那么坚固，怎么一夜就丢掉了呢？要拿回来只有派部队冲了。”

王耀武差点把鼻子气歪了：猪都能想出来的办法肯定不是办法，要是派部队冲就能夺回阵地，我还用向你请教？

挥退吴化文后，王耀武还哭笑不得地对身边的人说：“吴化文被解放军吓糊涂了，我看他的胆量真不大！”

王耀武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吴化文是被吓坏了，可他并没有被吓糊涂——他马上就有了自己的新打算，准备轻车熟路地干老本行了。

从王耀武那里出来，吴化文就开始玩儿失踪，王耀武再打电话去催问西区战况，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几次部下接电话，都说吴化文到前线视察防务去了。

吴化文把王耀武忽悠得五迷三道，但是却瞒不过我们的战神粟裕：“你不立足于打，吴化文就不会真正交出他的底牌。”

在猛烈的炮火下，吴化文的一个团转瞬之间被吃掉，再打下去军部就将挨炸。脑袋懵懵吴化文于1948年9月18日晚派出代表，正式向解放军接洽起义。

吴化文能忽悠瘸王耀武，但却瞒不过粟裕。粟裕深知吴化文是啥人，为防止其中途生变，一方面让他立即撤出阵地，一方面命令西集团继续向吴部逼近。

看清粟裕已经做好两手准备，再不起义就会被吃掉，吴化文决定不再耍花招。1948年9月19日晚，吴化文率所部三个旅两万余人举行战场起义，将飞机场及周围防区全部移交解放军。

吴化文起义，成了压垮王耀武的最后一根稻草——西区门户大开，再不跑路，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吴化文起义了，王耀武想跑也来不及了：粟裕抓住战机，将一个纵队的总预备队全部投入西集团占领了商埠以西的全部外围阵地，东集团也抢占了黄河铁桥，四天之内，王耀武在济南城外的据点全部被拔掉，济南城也被围得铁桶一般。

铁桶里的王耀武赶紧给老蒋和刘峙发报：“济南腹背受敌，情况恶化，可否一举向北突围？”

老蒋和刘峙的回答是一样的：“固守待援！”

王耀武这时候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固守待援！援兵在哪里？

王耀武一筹莫展：新七十四师（在孟良崮被歼灭后重新组建，估计连一个七十四师老兵都没有）空运过来的刘炳昆一七二团七个连，居然是徒手下的飞机。

济南枪支弹药原本就捉襟见肘，王耀武没办法，只好打开弹药库，拿出了仅有迫击炮和轻重机枪，这才没让他们赤手空拳上前线封。就是这个刚领到有限枪炮的一七二团，成了王耀武最后的屏障——刘炳昆及其残部打到最后仍不肯投降，结果被全歼，刘炳昆持以王耀武转赠的“中正剑”自刎。

战至9月22日，王耀武实在顶不住了，他呼天抢地向老蒋、刘峙、杜聿明求援，在23日上午终于盼来了一架飞机，飞机上是老蒋的“福（猪）将”刘峙。

刘峙当然是不会降落的，他的看家本领是在飞机上喊话：“你们的困难我知道，不过援军进展很快，几天就可以到济南，你们必须坚守待援。”

刘峙说的援军还真有，负责指挥的就是杜聿明，为了解救王耀武，他在9月20日就派黄百韬、邱清泉、李弥出发了。

按照杜聿明设想，黄、邱、李三路援军用声东击西之计，一面对外宣称原行动路线不变；一面令主力全部改由运河东岸北上。

因为害怕粟裕围点打援，杜聿明命令援军每日前进不可超过十公里，步步为营，以免被粟裕“夹运河而阵”十八万打援兵团包了饺子。

杜聿明预计援军十五天可推进到济南城下，也就是9月20日出发，10月5日加入战斗，这时候解放军已经打了二十来天（从9月16日算起），黄、邱、李三个兵团再从背后发起攻击。

杜聿明和王耀武想到一处去了——他并没有像电视剧《特赦1959》中演的那样告诉部下只保命不拼命（济南战役华野伤亡两万六千多人），他想的是解放军在猛攻一周后需要三五天休整，这样他就能等到杜聿明的援军了。

王耀武和杜聿明想得挺美，却没想到粟裕根本就没想过停下来，1948年9月23日晚上6点，东西集团的山炮、野炮，特纵的榴弹炮，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的猛烈射击，然后就开始了全线总攻，而杜聿明派出来的三个兵团，还一天一二十里地磨蹭呢——黄百韬得知粟裕发起总攻，马上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济南必失，此行必是白忙一场。”

9月24日，济南被华野攻克，杜聿明见势不妙，也紧急命令黄百韬邱清泉李弥撤回徐州：王耀武完了，粟裕下一个目标就是徐蚌！

济南战役结束，王耀武以下高级将领二十三人及八万守军全部落入华野手中，战利品中除了八百余门各种火炮，二十余辆坦克装甲车，二百三十八辆汽车，还有两台当时最先进的农用拖拉机……

王耀武被抓的时候是九月，当然不会穿棉袍，也不会笑得那么灿烂，我们透过电视剧看史料，也会感到十分奇怪：杜聿明早有提醒，聪明人王耀武怎么上了吴化文的糊涂当？

其实不是吴化文演技高，也不是王耀武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而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杜聿明似乎看人很准，识破了郭汝瑰，也看穿了吴化文，最后不也跟王耀武一样兵败被俘？

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粟裕早有预判：即使吴化文不起义，王耀武也守不住济南城，杜聿明的援军要是迅速冒进，1949年的淮海战役可能就没他们啥事了——粟裕的十八万伏兵，早就布好了口袋阵，等着他们送货上门呢。

当然，也有人说王耀武之所以兵败被俘，吴化文阵前倒戈是原因之一，要是杜聿明的部队走得快一点，即使守不住济南城，也能把王耀武接出去。

战役可以复盘但不能重来，王耀武和杜聿明在战犯管理所相视苦笑，会对吴化文作何评价？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又会认为吴化文是个怎样的人？